灰色的兔毛地毯上站着一尊鎏金香炉,正幽幽往外飘着白色的烟,沈老太爷坐在正上方,双眼紧闭像是在打瞌睡。

    嗅了嗅香炉里散发出来的香味,沈骁九站在下方拱手,姿态恭敬之中多了分无奈,“怎的又点上安神香了,可是父亲又在忧心家中之事?”

    沈太爷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,依旧一动不动的靠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都说老小老小,这人年纪大了反倒多了些童心,沈骁九淡淡道:“既点了安神香,想来又是头疼心烦睡不着,这香不过燃了一小节,父亲定然未入眠,就莫再假寐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倒是机灵!”沈太爷缓缓睁开眼睛,笑嘻嘻的将放下手炉放在腿上朝他招呼:“过来,站那么远,是怕我打你不成?”

    “父亲若是想打,做儿子的绝不还手。”沈骁九迈步到右下首落座,唇角抿成一条直线。

    沈太爷见他心情不佳,也跟着严肃了起来,望着空荡的屋子他似乎看到了从前妻子还在的美好时光。

    “你九岁那年,也曾被老二指着鼻子笑话是个外人,把他揍了一顿后,整个人都沉寂下来,闷不吭声的,你都这么大了,还要做九岁时才做的事么?”

    沈骁九低头看手中的杯盏沉默不语,这世上除了沈太爷和沈老夫人,没人能让他如此。

    “你可是上了沈家的族谱,老祖宗都认的子孙,老二素日叫嚣得厉害,可就算你再如何放肆,他也不敢把你赶出去!”

    沈太爷掏心窝子道:“那日是我存了些私心,总想着儿孙和睦。任你二哥二嫂把气儿撒了,才能不记隔夜仇,另一边又不忍你难受,帮你说几句话。想要两头都好,可这碗水始终端不平,最终还是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
    委屈么?被一屋子人冷眼对待,他心性再如何坚韧,也难免会难受,但他在沈府多年,早已习惯。

    没等到沈骁九搭腔,沈太爷继续道:“你如今在朝堂中树大招风,无数人对你虎视眈眈,又因此案夹在陛下和二房之间,对言儿稍有照顾就会被人弹劾,不照顾却又要得罪二房,难为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算不得难为,我一向不讲情面秉公办事。”沈骁九抬头,对上沈太爷的目光,他是想要看看沈太爷对此是何看法。

    父子俩隔空对望许久,他从沈太爷眼中没有看到一丝愤怒或者失望,顿时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幸好,他懂自己的苦衷,沈骁九崩成一根直线的薄唇慢慢松了下来。

    知子莫若父,沈太爷看出他心中的芥蒂消除,又和他说了许久的体己话,末了道:“我让赵管事准备了些补药,你给言儿送去。”

    “不去。”沈骁九想也没想就拒绝。

    赵管事手脚麻利,赶紧让人把补品端上来,沈太爷提起一份塞到沈骁九面前:“拿去!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,你去递个台阶,此事就算了了,又不少只手不少条腿的,不准你拒绝!”

    “只怕他们有台阶却不肯下来。”沈骁九在沈太爷的瞪眼中,将补品丢回托盘上,拍了拍衣袖,起身往外走,“借您几个下人送补药,若是人家不收,丢的也是您的脸面。”

    “去去去,你这混小子!”沈太爷也被他气笑了。